不事生产,不劳动,不创造,在这些发呆和放空的时候,我们感觉自己活着,想象力可能也会难得地奔涌出来。
不久前,我们向看理想的朋友们发问,你是否也有属于自身个人的发呆时刻,可以什么都不想,可以静静地思索,或者找到一个线头,展开想象。
陈春成在《夜晚的潜水艇》写,“仿佛鸟栖树,鱼潜渊,一切稳妥又安宁,夜晚这才真正地降临”。欢迎进入发呆的世界。
早晨四五点醒来,睡不着了,静静躺在床上听楼下清洁工阿姨叔叔扫落叶的声音。
夜里关灯后,对声音便很敏感,而因为一直以来的失眠,我总是到凌晨四五点还清醒如白日。那会儿天还是天黑漆漆的,却早已有了鸟叫,先是一两只,然后是一大片,叫声悦耳动听,清冽如晨,预示着马上就要来临的新的一天。
但对我来说,却不知道是要睡去还是醒来,于是就放空自己,听着鸟叫声发呆,只有耳朵与世界相连。
最容易发呆的时候是高中写数学题,写着写着,就看着题目的数字愣住了,脑子一片空白,不了解什么时候回神的。现在在学校会经常坐在湖边看着被风轻轻吹动的水纹,仿佛自己在坐秋千,晃呀晃呀,会想睡觉了。
现在住的屋子在六楼,有一个阳台,阳台不大,刚好够一个人稍稍舒展身体。最近天暗下来之后,我就喜欢在那里呆一会儿,看天空掉在我眼前,它那么大,应该能包容我所有的不开心和委屈,我就这样爽快地把一些情绪丢给它。
父母不是因为爱情结合,争吵指责是常事。小时候他们吵架的每一次,我就会抽离自己,发呆变成了自我保护的手段,不想看不想听的,用发呆快进就好了。
后面发呆变成了我最日常的事,思绪会飘到很远,视线会黏在好看的景色上,发呆是最自由的时候了,私人且放松,如果有很快乐的时候,一定是无关父母的,一定属于好看的景色。
从图书馆回宿舍,削半个甜瓜(因为一个我吃不完),坐在宿舍楼道的窗台上(因为室友已经睡了),从削的时候就开始发呆,一直到吃完。
早上七点出门,晚上十一点回宿舍,像猴子一样吃甜瓜的这大概二十分钟,是我仅剩的、不用往脑子里塞任何东西的清醒时间。
没课的时候在B站看喜欢歌手的现场,很多时候都是盯着电脑屏幕发呆,偶尔回过神的时候会觉得刚好闪过的那句歌词就是自己要找的答案。
大学考场上答完卷子,从脑子到胸口都轻松了,身体轻飘飘的,凳子变成了云朵。
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,看着窗外开始发呆。好像窗外的四季才是生命,坐在图书馆里的我不是。
在厦门夜晚的大海旁发呆。我走进它,受潮汐影响,海浪一遍遍地拍打沙滩,我盯着它朝我涌来,又重重地摔落。
每天吃完晚饭后,都会看着远处的天,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干,等天黑。晚饭后的脑电波就应该出走,去外太空散步。
我特别很喜欢看街景。比方说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看外面街道的行人、车辆来来往往,我就会开始发呆,一发可能两小时就过去了……甚至有一次去朋友家,他们正在放音乐,电视画面是航拍的巴黎街景,那一晚上我没干别的,就光看这个了。
我平常很容易多虑,只有在发呆的时候才能什么都不想,不思考,就那样静静待着,心里不寂寞、不空虚,也不觉得充实,唯一的感觉就是稳定,什么也没有,却异常舒适。
我从幼儿园开始就爱发呆。上外教课一句也听不懂,就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两个小时。小学的时候上课莫名站起来神游,老师以为我有神经病。总之就是一直不能在听课的时候集中精力,果然后来成绩很差。
我觉得自己的精神一直是自由的。人不能决定自己在哪里出生,很多时候也不能决定去到哪里。发呆的时候我可以去到任何地方,甚至自己创造的世界。发呆真的没什么用,但是我天生就爱发呆!我也爱发呆的自己,笨笨的很独特。
比起地铁,我更喜欢坐公交车,看着窗外的风景,戴上耳机,一下子就能躲进自己的世界,发一趟车的呆。我总是希望,目的地能再远一点。
小时候家里贴了很多海报,有繁华的都市大厦,有捕鱼人载鱼而归,也有一些风格明朗可爱的插画,每次吃饭时都会凝神看好久,想象着自己在那里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,以至于每次饭都在嘴里没有咽下去,妈妈为此总是说我。不过现在想一想也真是快乐,已经好久没有单纯为想象而发呆了。
周末的下午,我总是很喜欢到江边坐一会儿。在太阳特别强的下午,总是有一个奶奶带着她的狗狗到江边洗洗澡(其实只是在江水里涮一涮),过遍水后奶奶就拿出自带的两条大毛巾,一条给小狗垫在身下,一条给它擦擦干。我总是默默看着奶奶干完这一切就出神了。
迟迟不想开始做那件一定要做的事情之前,坐在办公桌前,扣手,边扣边发呆,手还在动,但脑子已经停住了。
有注意力缺陷,所以一件事干完,开启下一件事之前,会gap一段时间,像是等待接收下一段指令的AI。
我管发呆叫“愣神”,愣住的时候像把自己的空间冻结住了,回过神的时候,有清凉的快感。
21岁,11月,圣彼得堡初冬夜晚,涅瓦河边已经关闭的游船码头,独自旅行快要到尾声的时候,我展开了一场发呆。
很喜欢在独自远途旅行的最后时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着,倒数前往机场前的最后1个小时。ADHD有一半人生都在发呆吧,我们大家可以轻而易举地融化在异国他乡的夜里,在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,肉身和思绪都像鬼魂一样自由飘荡,用没有人听懂的语言穿过陌生华丽的现实,把心里的石头埋在几万公里外,感觉自己毫无所谓,非常轻盈,像一只吐净泥沙的牡蛎。
马来西亚的天空变幻莫测,这里一年左右的学习生活里,不知不觉就养成了每天看着傍晚的天空和云朵发呆的习惯。一开始是抬头瞬间的怦然心动,而后是不自觉的驻足停留,最后是寻觅最佳地点的席地而坐,傻傻地在发呆中与自己对话:
哇,这天空也太美了,好想把它抓过来装进我的眼睛里。一边跟自己对着话,一边又回忆起了小时候,上学的路上看见过一次漫天云朵像玫瑰花一样盛开的神奇景象,还自我懊恼,可惜那时候没有手机。突然眼睛一亮,那里是彩红吗?真的是彩虹,好美的彩虹啊。
想起查麦尔那天问的我一个问题:你知道,我们的大脑有多大吗?我脑袋里疯狂搜索着生理学知识大脑有1.2-1.5kg,新生儿好像只有几百克,他突然对我说:你抬头,看看天空就知道了。
上班真是一件索然无味的事情,走进办公室里,身体背后的那双翅膀就被捆绑。工作间隙,我会悄悄溜到楼梯间,窗外是一片小公园和山峦。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,注视着云朵悠缓地流动,它慢慢地爬过了山顶,心中想着,也许这片云朵的迁徙,只有我能看见,真巧。
在单位的窗口盯着窗外的树发呆,有时候树就直挺挺的立着,大部分时候会刮风,总是刮东风,树木总是往东侧歪。
作为一名五线城市银行狗,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,有开不完的会和接不完的电话以及各种内耗,工作八年比前二十多年讲的话还要多,每天最解压的事情就是拖着一身疲惫一脚油门冲到路口,然后瘫在座椅上盯着红灯发呆,直到闪烁的黄灯将我捞起。
下班后脱掉衣服只剩下内裤四仰八叉地躺床上思想放空、游离。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。
早晨起来,站在厨房盯着水壶烧开水。看着看着猛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各种不对劲,原来自己的胃一直是紧张状态,所以腰不直,站不正。
拿起热水瓶,往杯子里倒热水的时候。看着水流入杯中,以及倒完后看着热水汽,我与水融为一体,虽然身体不动,但是大脑有流动的感受。
洗碗,在海绵中部挤上洗洁精,在水龙头完全浸湿后用力捏紧拳头,绵密的泡沫瞬间从指缝中流出;简单冲冲碗筷,再用海绵仔细地、温柔地(有时也是狂野地)涂抹每一个角落;开水龙头,洗掉所有泡沫,直到手指和碗壁摩擦时有“咯吱咯吱”的触觉才算干净。最后反复冲洗、挤压海绵,乳白色的泡沫渐渐消失,油腻的烦恼也消失了。
大部分时候,拖地机器人在默默地打扫,我会蹲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,静静地看着,会发会儿呆,这一刻觉得世界都空了。
从准备食材到用餐,一直忙活,放下餐具靠坐一会,世界突然就静了。望望窗外风景,看树枝轻轻摇晃。再看看盘子里的残渣,美味的食物已经被吃掉啦。
世界真好,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也没关系,能看到落日已经很不错了,多打一天工和少打一天工的区别就在这里,不是么?
去年十一长假去济州岛,外面比较热,朋友们坐在咖啡厅避暑,我沿着地图随便走,在一个街心公园的椅子上坐着,面前是绿树大海,背后是唠嗑的岛民。树叶摇起来沙沙的声音好好听,还可以再坐一个小时就好了。
和正在发呆的小狗对视是我最近的幸福感来源。小狗的眼睛亮亮的、圆圆的,我会不由自主地会趴下让我们的眼睛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。小狗的眼睛没有眼睫毛,淡淡的褐色瞳孔能清楚地透出我的样子,它眼前的人类此刻姿势奇怪,充满好奇,似乎在光明正大地荒度时间做着一件无聊的事,搞不懂,真搞不懂你们人类的世界。
养猫人都有一个统一觉悟:猫猫喝水的时候,人类是不能动的,因为但凡发出一点声响,ta就不喝了……我常盯着猫猫喝水盯到发呆出神,那一刻房间里只有他舔水时发出的声音,清脆又安静,时间走得很慢,有一种“为了猫猫好好喝水,此刻世界自愿静止”的感觉。
下班回家,坐沙发上,手撸着狗子的时候,我会开始发呆。其实没有过大的感受,可能因为太累,脑子自动进入自我休憩。等反应过来,我就开始做其他的事。
《海边的卡夫卡》里,少年卡夫卡踏入他的旅途前,按照少年乌鸦的指示发散思绪,开始“想象很凶很凶的沙尘暴。其他的忘个一干二净,甚至自己本身也忘掉。我变成空白。事物顿时浮现出来”。
睁开双眼后,世界不会有什么不同,但我们接触世界的方式已发生改变。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。